青云谱

　　1984年暑假，我无意中走进南昌青云谱的《八大山人纪念馆》，从此记住了朱耷，记得了他出家的道观，也记住了青云谱这个仙道气的地名。

　　1992年，在台北故宫，见到了八大的六整尺枯树，就一枯树。

　　2005年，在上海博物馆，见到了八大的鱼，一条孤寂的鱼。

　　2018年，在北京故宫武英殿，见到八大的一只鸟，一只单腿立在石头上的水鸟。

　　几十年间见过八大好多的画作，孤独，寂然，卓而不群的简洁图式。

失群强项伤心鸟

张口无声瞪眼鱼

　　我不在乎他是僧还是道，也不在乎他是冷眼观世还是墨点无多泪点多，但他的画面倔强凄冷，绝世独立，点画入心。他的画如埙之音色，朴素，孤高，大乐至简，直抵本质。

墨点无多泪点多

山河仍是旧山河

横流乱石丫杈树

留待文林细揣摹

2022.6.28北京雨夜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4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8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8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0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4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0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4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0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4

文同墓

　　2000年4月，随陈磊兄去他母亲的老家盐亭永泰，文同墓就在他家的小河对面山丘坡上。

　　穿过盛放山花的小泥路，在文同的墓前，我静默了许久。＂胸有成竹＇、＂文湖州＂、＂墨竹图＂，脑中闪过的这些词汇，此刻时空交集，与之互动。

　　当时的盐亭永泰很偏远，能去凭吊文同的，估计四九年后也没几人。墓地不远处有个寺庙曾是他的家。文同是西汉文翁的后人，其家族自唐到明初一直就在永泰这个地方，明初时因家族外迁将原宅改成了寺庙，一直到五十年代初才被拆了，六几年时他的墓也被挖了，八四年在原址上重建了这个简单的小墓。

　　那晚和磊哥的亲戚喝了很多的酒。那夜的月光很明，将屋旁的竹枝照映在土墙上，似文同刚挥毫完的样子，神完气足，枝叶带风。

　　四周寂静极了，月光洒满四野，像极了柯九思写文湖州的诗境一一仿佛空庭月落时。

湖州放笔夺造化

此事世人哪得知

跫然何处见生气

仿佛空庭月落时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1

青藤书屋

　　丁酉仲春，我穿过绍兴城一条长长的窄巷，找到了青藤书屋。

　　在绍兴城，可以不去羲之故里、不去沈园或鲁讯故居的，但我不得不去青藤书屋，就一间房，一天井，一枯井，一架青藤，一丛芭蕉。

　　到绍兴，我就是来访青藤书屋的，访屋里曾住着个叫徐文长的人和他手植的那一架青藤。

　　目对那一架老枝缠绕纵然的青藤，我仿佛看到了徐文长的银勾铁划在素宣上顿挫翻转、于大开大合中布着满盘狼藉的阵局，笔锋到处即是兵锋所向。于是，我在徐渭的书法、绘画和文字间感知到了他内心的独白。

　　明史巜徐渭传》：渭天才超轶，诗文绝出伦辈。

　　而他自言：“吾书第一，诗次之，文次之，画又次之。

　　哈哈，除书之外的三个次之，那样不是登峰造极。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7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1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7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9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6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20

　　在羲之的墨池里放飞了兰亭的白鹤

　　沈园的问梅槛却盛放着疏朗的桃花

　　是谁用宫墙柳条

　　写了”尽醉“

　　是谁的一架青藤

　　让我思绪悲怆

　　几间东倒西歪屋

　　一个南腔北调人

　　是他

　　独立书斋

　　啸晚风

　　绍兴城的千年时光

　　仿佛在这

　　空空

　　寂寂

　　我

　　在暮春三月的丝雨里

　　踯躅在

　　右军

　　放翁

　　文长

　　走过的里弄石板路上

　　2018.4.26绍兴随记

《砚边纸头》／2016

　　封控，隔离，北京这波疫情，反反复复己将三月，除了每天的核酸检测是有计划的，其它的事情就无任何确定性。封控久了，人也慵懒，有一份莫名的焦虑情绪，在吞噬着内心的安宁，不想摸笔画画，不想看书或书写，总之就是不想做事，为了破除这种纠结，我开始翻检往年的一些拟古习作，本意是向前人的经典致敬。

　　《砚边纸头》这个系列，其实都是很随性的东西，往往是在酒后或者受某家经典作品感召时的涂抹，谈不上是刻意的创作，仅作为画者文心的本原回归。

2022.6.28夜记于温榆河边

​侯立远

画家，现居北京

　　文章转载自：花果山房